Monday, May 4, 2009

我经历过的时代

看到艾小柯写的“我们这个时代”,我也照葫芦画瓢写下一写,看看不同年龄段长大的人,如何看时代的变化。

我在家排行最小,但有幸生在计划生育政策出台之前,混到了世上,不久,开始计划生育了,一开始是鼓励,而不是政策。推行者之一是妇联主任。妇联主任很有趣,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,有时候会把安全套给小孩子玩,小孩子用它吹气球。家长看了劝阻,说是干嘛干嘛的,妇联主任也有意思,说这是包雷管、包炸药用的套子,孩子们信以为真。

邓小平、刘少奇还是被打倒的,有天鹅从天上飞过,孩子们就说:雁鹅啊,一样齐啊,打倒刘少奇啊。

唐山地震期间,我们在外用高粱杆搭地震棚,在外头睡了几夜。那时候资讯不发达,也不知道唐山地震是怎么回事,只知道一个姓吴的同学爸爸在唐山,从二楼跳下,捡了一条命。

接着四人帮被打倒,村里搭了戏台唱戏,我们小学数学老师扮演张春桥。

孩子的主要娱乐是下河抓鱼,上树,上山挖映山红,摘毛栗。那时候打猎还没有怎么管制,偶尔还能买到猎人卖的野物。

家家户户墙上都有毛主席语录。

大队发放“实现四化”的指示给各家各户张贴。

计划生育渐渐变成了国策,村干部开始强令推行,不乏使用暴力手段,比如交不出超生罚款的,扒稻,牵猪,都有。

我最后一批上了复式教学的小学一年级。生产队一二三五年级学生在一个教室里,我大叔一个人当老师给所有学生上课,我那时候一年级,四年级没人,我们隔壁是牛栏,这注定了我长大后会变成一个牛人。

复式教学没拼音,未来的牛人没法子,只好在拆掉复式教学后,去正规小学留级一年。啊,那漫长的一年级。

土地联产承包到户,记得全生产队的人一起跑到稻床上分“大集体”的财产,我们家抓阄分到的东西不多,其中包括一只里头有只公鸡的闹钟。我家分了一片很好的山。由于一包三十年,到目前为止,这山还是挂了我的名字的,应该还有我的一份。

公社拆了,改称“乡”,有了“乡长”,一开始大家很不习惯,总想起万恶的旧社会,乡长保长。

生产队和大队也拆了,变成了村和庄。生产队、大队领导不服大集体土地被分,领导家的人到私人土地上拔菜苗,拔瓜苗,全生产队陷入公与私的大争吵。当然,那都是当时,现在大家早和好了。

家门口池塘被承包给了私人,钓鱼不行了,但是我偷偷钓过,钓了大半桶,直接就扔院子里。那时候鱼很多,后来就没有了。

化肥过度使用,环境日渐恶劣,家门口的小河断流了。

上二年级我们成了唯一一届使用第二次简化字的学生,大雪的“雪”可以写作“彐”,数学的数是左边是“由”。如果有人想考古这第二次简化字,我倒是还有一些印象。一学期后,第二次简化字就没了。

大约三年级的时候,四处都在搞民兵训练,到处都有射击、打靶的,我们学校附近是一手榴弹训练基地,老听到扔手榴弹爆炸的声音。部分村民被抽调到县里训练。

不久,越战爆发。姨妈家表哥参战,打到了越南境内,我在家听收音机,听人讲参考消息上关于攻打谅山的消息。

四五年级的历史很空白,只记得小学挖了一口井,倒是挖到一般没钱修,就一个大口子在地里仰望苍天。新校长上任前酒后大哭,说要去的学校有个“万人坑”。我的大部分老师都是民办老师,那时候转成公办是一件大事。学校经费很紧张,有一年下大雨,我们正上课,有个老师咚一脚把门揣开,叫我们全出去,因为有件教室倒了。

初中时流行武术。体育课上,老师在操场教我们打醉拳、青年长拳,下雨天他在教室里给我们念武侠小说《天龙八部》。孩子们开始看《霍元甲》。《少林寺》也出来了,我那时候很想习武,跟小伙伴们想了个办法,将日历捆在树上,嘿嘿哈哈地打,一天撕一张,希望一年之后,一掌下去,树就给我们劈断。20多年后,也就是昨天下午,我在院子里收拾,想将一些杂树砍掉,我还气力不减当年,啪,将一小松树连根拔起了。

那时候农村孩子出人头地有两条路,考试、当兵,家家对教育都重视。父亲给我订了好几份报刊,如《中学生学习报》,《英语学习》。《英语学习》其实那时候对一个农村中学学生来说太难了,但是我不知道,以为是我水平太差,所以啃啊啃,看懂一段话后高兴不已。我英语是这么学出来的,有点偶然。

中国参加洛杉矶奥运会,我们远远地为一块块金牌喝彩。

脑膜炎很流行,很多孩子胸口挂一大蒜。顺便说一句,据说常吃生大蒜可以抵抗猪流感。

参加了中考,那时候要填志愿了。我成绩很好,志愿填错,父亲、姑妈奔走多时,改了过来。

在高中遇到了很多好老师,尤其是语文老师,他们古文都颇好,还有个老师教我们吟诵《归去来兮》。

那时候学费大概是70多,学生要带米到学校搭伙。周末回家,骑个破自行车,后头扛一袋米去上学,经常米袋被车轱辘刮破,一路走一路洒,到学校都快洒差不多了。

高中遇到汪教授,此人是一奇人,练气功,饭票撒一床,没事想校花,高考前人人都瘦,他却越来越胖。

那时候高考入学率很低,但我们学校很好,比如我们那一届的学生后来全部考走了。由于学校水平高,一些高干子弟也通过关系来入学,使得这么一个县城高中成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。高干子弟中还包括一个后来被我们称为“国舅”的同学。有几个高干子弟常和本地学生打架,学校很伤脑筋,经常开会,纪律是大问题。

很多女孩看琼瑶,男孩在写朦胧诗,朦胧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
学生心目中的英雄包括北岛、舒婷,甚至还有汪国真。

学校里充满了过剩荷尔蒙的气息,打架的打架、恋爱的恋爱,除了看书学习,大家也不知道干嘛,晕头晕脑的。那时候没有网络。文学青年满地跑,每个班级都有一份油墨印的刊物,人们在上面写诗写文章,有时候还办诗朗诵。会写文章的学生是很酷的,大家都羡慕。

总的来说,八十年代确实还比较有意思,我很想看看《闪开,让我说说八十年代》这本书,老六的描述我一定会感到共鸣。

班上有个成绩很好的女同学自杀了,不知道是为什么,我们都很难过、郁闷。

市场化越来越严重,开始有了一些“钢材生”,也就是因为家长的后台,能给学校建设搞到紧缺物资钢材从而入学的学生。我们班也有了很多花高价进来的学生。

英语已经开始走红,一个叫扶忠汉的人很出名,报纸整版整版登他的消息。学校英语老师张老师经常跟我们讲学外语的好处,以至于我们那年的班上,很多学生后来学了外语。入学后,我们那所师大学校的49个学生中,居然一下子有九个桐城人,桐城方言成为我系官方语言之一。

刚进高三那年正闹六十四,我们收听美国之音新闻。

进大学后,我们成了第一批被军训的学生,第一次射击,打了五发子弹,三十九环。大一那年还经常参加政治学习,每个星期三下午都有。

第一次见到外国人,一个来自美国伊利诺州的外教,他教我们打棒球,结果把一个同学的眼睛打肿,远看像熊猫,近看像乌鸡。

安徽发生大洪水,不久,战胜了洪水,英模报告团来学校做报告。

由于在外语系,男生少,女生多,可是外语系女生也不稀罕外语系男生,肥水流到了外人田,尤以体育系为甚,外语系男生义愤填膺,可是又打不过体育系的,只好以泪洗面,或寄情围棋、吉他、朱光潜《谈美》以及叔本华的哲学等。

学校那时候还有不少好老师,如张春江、刘珠环、衡孝军、蒋道超、仝晓红。师大的老师教书都很厉害,比一些名校的老师强。有个老教授是板门店谈判翻译,成天跟我们讲各样的掌故,甚至讲这些掌故超过了正题。我记得他创造了一个恐怕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打破的记录,用了一个学期时间,只讲了莎士比亚《哈姆雷特 》的一幕。因为他每讲一个字话题就发散得收不回来了,我恐怕也受其影响不小。

那时候学校外语系只有英语、俄语二专业。我和俄语系的几个哥们关系很好,称兄道弟,见面就是“哈啦绍”,分手就是“打死鬼Daniel”。俄语系有很多新疆学生。毕业后,有很多去了独联体国家跑生意,发了。

城里突然来了很多俄罗斯老毛子。

来中国留学的学生也多了,一伙日本人,中国话说不利索,跑学校附近一地方照相,被当成民工,照相的小贩狠狠地教训他们。

后来埃及人来了,好像还是埃及高干子弟,很流氓,见到中国女孩就问:“你知道金字塔吗?我可以带你去。”有个埃及人闹得不像话,喝醉酒了用刀子架日本人脖子上要他们跳迪斯科,又跑美国人房间里呕吐,学校将他开除。

那时候外国人还少,稀罕物,所以统统都是外宾,遇到什么菊花文化节或当地其它重要活动,都要将其请过去撑门面。

那些年广东经济发达,我们系有了个三水班。

后来海南建省了,系里多了个海南班。

很多人在准备考研,热门专业是国际政治、外交,双学位很流行,也有不少学生考上了法律、外贸类双学位。

后去南京读研。那时候有了浦口校区,给一本科班代课,很早很早就得起来赶去浦口的班车,所以我一般用两个闹钟把自己弄醒。晚上没什么事,主要是写日记,后来都一把火烧了。周末看五块钱三场的电影。后来经常打牌,在过道一喊:一缺三,人很快就齐了。

开始翻译一本传记,开始使用机房的电脑,第一次发电子邮件。

97毕业,去了深圳。人们扛着麻袋装身份证买深发展的日子已经过去,我来晚了。那时候深圳还需要用边防证才能进去。那时候深圳还挺好的,感觉挺自在。我在深圳遇到了刚去那里工作的腐败分子,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嘱咐我多照顾照顾她,结果我将她照顾到家了。

香港回归了,在深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。在深圳一民营企业呆了两年,故事很多,我特别怀念那些天南海北来的同事,大家在一起相处得挺好的。觉得他们比外企那些过度职业化而显得乏味、做作的员工有趣多了。企业每年组织旅游,去肇庆、韶光。岭南是中国一片特殊的地方,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韵味。

99年去了上海,那段时间房价还便宜,郊区的一些地方,不过三四千一平方,地铁只有两条线。

进新单位后不久,网络股高涨,员工纷纷辞职,去开各样dot.com. 每天都收到管理顾问们用煽情的言语说自己如何如何不舍,但终于还是要离开的邮件了。

管理咨询那时候特别受欢迎,他们把很多新概念和各种各样的文字游戏带入中国。好多企业刚刚改制,急需要专家来帮他们找一找北。

我不大喜欢管理顾问的装腔作势,和他们只顾初一不顾十五的做事风格。一管理顾问给银行顾问,为提高效率,建议人家裁员,“分流”。银行说社会问题怎么办?一管理顾问说:你得决定是要做社会主义者,还是做银行家。他们帮一些操蛋保险公司设计了很多跟国外模仿的险种,后来遭殃的都是老百姓。中国社会的改制,有很多是这些国内外的专家背后策划的,可是当这些改制失败的时候,人们往往想不到背后的那些推手。

几个月后,跳槽去了一培训公司,很喜欢这里的环境,从此开始了教育和培训的生涯。后来产生了兴趣,就开始去学教育。

再以后的遭遇,好像都写博客上了。

3 comments:

  1. 不少片断都似曾相识,我们这一代人应该算是与国家共成长的一代,目睹了这个国家翻天覆地变化的30年。我小时候虽没见识过复式小学,却也用过好几年粮票……现在回想起这些经历,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,看来真是有些老了。
    人生下半场,祝愿大家都能进入更加丰富之地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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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人生下半场...没错,得往前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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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"很多女孩看琼瑶,男孩在写朦胧诗,朦胧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"

    还有很多粤语歌,能将粤语译成国语的人比能将英文译成中文的更牛!

    一晃就都过去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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