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January 8, 2009

美国教授面面观

在19世纪时.美国高校的校董或捐助人可以因教授的宗教观点、政见或其它言论.炒他们的鱿鱼。直到1915年,美国的高校教授协会(AAUP)才提出了一系列教授聘任的指导原则:l学校校董可以提高教师工资,但是不可附加违背其个人意愿的附加条件。2只有教师组成的委员会可以评估教师,不让教师评估受外部决策的影响。3.教师只能由教师代表和院系负责人任命,需要有(i)明确的聘用条款;(ii)终身任命制度;(iii)明确解聘的前提条件。这些原则渐渐演变为终身教授制度。在这一制度的形成过程中,发起学术自由运动的教育家杜威等学者功不可没。

和人世间任何系统一样,这种设计也有问题。比如在评为终身教授前,新老师们辛辛苦苦教学、研究,这时候往往也正是他们最需要物质报酬的时候。一些新老师在熬成终身教授这段时间.物质条件最艰苦,任务最繁重,等成为终身教授。物质条件会有所改善.可差不多也熬过了最紧巴巴的日子。2007年我去波士顿参加一次会议.会议上的发言者,《魔鬼经济学》作者之一芝加哥大学经济教授史蒂芬•列维特就曾说过,终身教授制度是世界上最荒谬的制度之一。

首先.终身教授制度对学术和言论自由的保障是有限的。部分原则、利益有时会架空自由原则,比如所谓的“政治正确”。2005年.哥伦比亚大学一群学生曾签字请愿,要求哥伦比亚大学校长李•C•柏林格辞职。哥伦比亚大学一些犹太学生向校方汇报说.中东研究专业某些教授在课堂上有激怒犹太学生的言论.让这些学生感到了“恐惧和危险”。有鉴于此,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在纽约的一次演讲中说:“学术自由涉及到课堂上也应该有个限度.否则就应该受到惩罚。”这一说法立刻激怒了另外一些学生,所以这些学生成立了一个抗议小组.其中还包括两名来自中东研究专业的学生。这些学生在请愿书上说校长“没有保护我们的教师,所以在整个大学内,形成了恐怖和威胁的氛围”。学生的说法也得到了很多教师的认同。一位老师在呼应学生的请愿时就说.校长试图“在教室里平衡各方观点,这就对学术自由形成了直接打击”,这种做法只会导致“完全的平庸”。“政治正确”本意是好的.到头来却在平等的名义下.把自由放上祭坛,作为牺牲品。“政治正确”也让一个试图教(钟型曲线)的教授被学生控告,因为该书似乎贬低了黑人的智商。

如果说在保障自由上这个制度有心栽花花不开.那在奖励懒人这一方面,终身教授制度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。过了终身教授评选,—些懒汉、混子就开始暴露出真实面目了。无论他们在大学里怎么混日子,也拿他们没办法。前几年我上过一门课,老师就是—个终身教授。这门课程本来应该有三篇论文要交,到了交最后一篇的时候,老师问:你们大家对自己目前的成绩是否满意?我们说还行,他就说:“那好吧,最后一篇论文免了。”这样他不用去改,我们也不用去写.大家皆大欢喜.可是回头再—想,这学期实在是啥也没有学到。

就算这样,对那些绩效差的终身教授。学校也无计可施。所以.在美国的大学里,大家说让一个不称职的终身教授滚蛋.除非“死亡、退休、自己走人”。

“打工”教授

为规避终身教授的弊端.越来越多的学校正在增加非终身教授职位,比如合同只签一两年,过期并不进入终身教授评选的教职。另外.兼职教授(abjunct faculty)队伍也日渐壮大。相对终身教授,他们更像是大学里的打工仔。

一般说来,兼职教授在学校里的地位和终身教授没法去比。他们的自主权比较小。每个学期上什么课.给多少人上。自己往往做不了主。如果系里临时把课程取消,他们都没什么办法。不过他们大多更为敬业,因为他们教不好的话,接下来的一个学期就有可能不再被续聘。这些兼职教授的地位很是尴尬。

有一回,我去英文系帮一个老师去准备他的网络课程。下午三点多钟.他刚下课,正啃着一个汉堡包。我和他说话的功夫,还有不少学生跑来问问题。我问他怎么这么忙,他说他教四门课。还在另外一个小镇的社区学院教另外一门课。除了这些教学任务之外,很多时候.作为兼职教授还得参与学校其它很多活动,比如写作指导小组,毕业生论文指导等等。我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忙,“得付账单啊。”他苦笑着说。

记得一位研究莎士比亚的英语系教授也曾模仿莎士比亚《哈姆雷特》中的一句台词说:“霍拉旭,天地之间,还有很多账单,是你的哲学所不曾想到的呢。”英文系教授工资本来就不高,兼职的自然更糟。我所在的教育专业也好不了多少,教育系一个老师自称自己是文科的“穷亲戚”。而一些热门专业的老师收入则很高。记得以前一个教育系老师指着街对面的管理学院说:“大家同是教授,可是街道对面的腰包比我们不知要大出多少。”

很多人文和基础学科连工作都不好找.终身教授的职位更是不多.很多人就只有去做兼职教授。他们行色匆匆。奔忙于不同的教职之间.担负着大部分本科新生的课程教学任务,收入却甚是微薄。在我们学校.以及附近地区的—些大学,—学期教一门课,收入只有1800美元左右。如果单靠这点工资很难维持生活.因此很多教授必须从事其它工作.或在多个学校兼职。

学校使用兼职教授,可节约成本。但这对老师并不公平,对学生也不公平。学生每年或许要花三四万学费,而兼职教授的收入或许也只有三四万。学校一方面花重金请来大牌学者,一方面却用这些兼职教授去教学生。很多兼职教授十分出色。可是学校并不给他们提供任何资源,比如他们没法去参加学术会议等等.有的甚至办公室都没有,又怎么能对学生实施课后指导呢?

然而大学越来越像公司,越来越懂“开源节流”的道理。他们争取经费.却削减教育的投入。用《高校不是公司》一书中的说法,教学越来越不重要了.而这本该是高校的使命之所在。

老师还是老板?
从前的师生关系就是单纯的师生关系,老师给学生打分.学生也参与老师的评估。而现在.师生的关系日趋复杂。现在,很多高校在转为“研究型院校”,在那里.教学并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研究,或者说重要的是创收。比如在一些高校.为了节约开支.聘请学生从事各种临时性工作,助教,助研,有一些就可能因学生同时兼任员工这样的双重身份,形成利益冲突。

有时候老师的公司经营业务和研究内容相关,则更有可能制造矛盾。原来在斯坦福读书的大卫•扎波尔遇到的就是这样的问题。他的导师盖瑞•诺伦是该校一个学术新星,掌管着一个实验室,同时他也在外面开了一家公司。这时候.无数的尴尬局面就出现了。有一日,扎波尔的另外一位同学罗森博格去公司开会.发现他和扎波尔的研究成果赫然出现在公司的投资人会议上,而演示中丝毫没有提及这两个学生的名字。在二人提出此事后,反倒被导师责备。而实验室其他人则在这个问题上集体失声.因为有不少人已经在诺伦的公司里任职。或担任顾问。扎波尔后来只有无奈地离开了实验室.也终止了自己的博士学位。

暂时还没有离开的罗森博格后来发觉,自己一旦公布研究计划,作为公司老板的导师就有可能让人去做类似研究.以其人力物力,会很快拿到结果。这样一来。自己的导师便成了自己不对称的竞争对手。另外,作为新入门的学者,罗森博格要和学术界内同行交流成果。他联系的学术同行凯特•林教授也有一家自己的公司,正好和诺伦的公司是竞争对手。导师得知此事后,严重警告自己的学生不要和凯特•林教授联系。无奈,罗森博格也只有离开。

有着自己公司的老师们,变得越来越不像老师,而像是老板。我曾经上过一门测试课.上课的内容与课程名称不搭边,明明是一门测试课,却花半天时间来复习早就学过的统计。后来我才知道,原来这位老师在外面开着公司.所以就把自己公司的工作内容拿来作为教学材料使用。就连老师上课讲的笑话也都是公司工作中的笑话。这样的“老板”老师.根本不管学生需要学什么。而是怎么自己方便怎么教,只是害苦了学生。

以前对美国教授的印象是一元的.等我在教育这个行当里工作几年后.发现原来教授也是“品种齐全”。就如同我们的一个教授所说,美国教授也是“马赛克一样品种繁多,绝非大石板一样千人一面。”

不过话说回来,哪—行不是这样呢?

载于《世界博览》杂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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